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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来就写

【兄神】 金鱼 ·五·

即便如此,神乐还是没有对神威感到失望过,日出总是会带着希望升起,即使今晚又是落空,明日他也一定会以另一种方式与自己再会。
比起在后厨,神乐更喜欢在店前忙活,倒也不是喜欢这里的工作,只是每位带着斗笠看不大清容貌的客人,她会带着激动与希望瞧瞧的一瞥斗笠下的脸而过后,每次心里又都失落的一沉。
十岁的神乐终于开始逐渐退去幼童的面影,向着少女的姿态日益成长了,虽说和母亲江华还差千里之远,可是也不难看出是不折不扣的美人胚子了,京四郎看得出,来往的客人们看得出,连大门内游女屋的几位当主都略有耳闻。
可神乐自己,不知是有意逃避还是浑然不知,对自己的样貌毫不在意般的,即使听到了客人对自己的夸奖也是适当的笑笑,适当的回应,适当的跑进后厨躲起来。自小被人夸奖的总是神威,从样貌到脾性,从下笔到身手,神乐没有嫉妒过哥哥半分,不如说每次听到神威被人赞赏,最激动的人反而是她。
她最喜欢的人,是自出生以来在神乐心中比任何人都优秀的存在,是她的兄长,也是她的骄傲。
这样的哥哥,怎么可能会如他们口中所说的那样子,不要神乐了呢。
自打那天起就没有哭过一次的神乐,坚强的不像是个十岁的孩子,在近江屋的人与食客们面前,她总是朝气蓬勃的。但神乐也并不是不想哭,只是会温柔的把她抱紧怀里,可以安慰她,轻轻拍着自己的背哄她的人此时此刻不在她的身边,就不是可以哭的地方。即使夜半时不安与寂寞涌上心间,神乐也只发得出唔咽,留不下一滴眼泪。
对于那些邻家孩子们不知哪里听来的传言,对她嬉笑着大喊着神乐是没人要的孩子,你的哥哥不会来接你了之类的,神乐从最初的气的好几次想捡起地上的小石头砸他们头到现今也已释然。等待哥哥来接自己的那天前,她想要长大成独当一面的大人,不会一味的躲在身后寻求神威庇护的,强大而又温柔的女孩子。
四年目的秋初,哥哥杳无音信的第四年,继续等待的第四年。
天气已经全然转凉,今天约莫是夏季的最后一场阵雨了。无关时节冷暖天气几何,吉原遊郭的夜晚从来没有因此而停歇过丝竹与笑声。黑色的大门庄严的朝着外部大开着,从最外端的衣纹坂到五十间道,金色与耀红的灯火一直延伸到遊郭的内部。
今天是祭典的最后一天,望过被厚云遮住的月亮,小孩子的性质是不管这天气如何的。神乐嘴上叼着用自己私藏的两个铜板买来的苹果糖,一枚是客人看她可爱硬塞给她的小钱,另一枚是方才捡到的。
身着京四郎家远嫁出门的女儿的旧冰蓝色水玉柄浴衣,手里打着绛紫的油纸伞神乐拖着木屐哒哒哒地穿梭在五十间道。
还在宅子里那时,因为家教森严与自己孱弱的身体,神乐从未像这样如同普通长大的孩子一般在祭典上游玩过。只能让侍女姐姐帮自己穿上浴衣,坐在长廊上听着不远处传来的喧闹声,最后趴在哥哥的腿上沉沉睡去,算是渡过了整个夏天。

“我说小津,你不要总是跟着我阿噜。”
神乐猛地向后转去,手里的竹签上粘着的最后一块苹果糖应声掉落在地上。
从店铺后的阴影里走出来的是一位与神威年纪相仿的男孩子。他刚刚元服,青灰色的甚平上绑着黑色的带,滚圆的脸上带着笑容,样貌同京四郎的夫人十分相像,人中之间凝固着泛着青黄色的可疑液体。
神乐见状无意识的退后了一部,一脚踩上了自己掉落下来的包裹了泥沙的苹果糖。虽说在同一家里生活着,神乐却不太喜欢京四郎的这位小儿子,印象里他总是和邻家的孩子们聚集在一起欺负自己,所以平时在家并未同他有过什么太深的交集,可是最近的她总是发现小津屡次有意无意的出现在自己的身后,令神乐觉得很不快。
“神乐你可是要同我结婚的!”

隔着喧闹的人群,神乐皱着眉头怀疑自己的耳朵。
“你…你在说什么啊阿噜”
神乐的脸颊一气的变得通红,不是因为害羞,也没有半点欣喜。有的只是冲上脑门的尴尬与恼怒,她丢掉手上的竹签,逃离似得转身往与吉原相反的方向走去,身后传来的木屐声却不依不饶的朝着同她一个方相的地方传来。
虽然那时还没有知晓,但现在的神乐已经知道了,就算没有发生那些事情,自己还依旧和父母和哥哥在那个家里相处,自己也总有一天会离开家里,离开哥哥的身边去嫁给一个说不上喜欢的人,与他过完漫长或短暂的一生。
这是神乐绝对不想去接受的一件事。
思考着闹钟的事,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堤边,因为步履匆匆而没有大好纸伞的神乐被濡湿了半个肩膀,过分单薄的衣衫挡不住初秋的寒意,堤下水河此起彼伏的水圈与雨点噼啪落在伞面上发出的击打声,雨越来越大。神乐望向身后的小津,他没有打伞,任凭雨点打湿了自己的头发与衣服,闪电的照耀下他的笑容让神乐觉得悚然。
“我听我爹说了”他开口。

“你哥哥,真的不会来接你了!”
震耳欲聋的落雷声中只有这句话,一字一句清晰的传进了神乐的耳朵。可那又如何,听过无数遍的她早已习惯,不会再有什么过激的波动。

“你这个,骗人鬼阿噜!!”神乐叫喊似的大声回答他。
哥哥的笑容,哥哥尚未宽阔的脊背,不会在父母亲面前哭,唯一可以放声大哭的温暖的怀抱,夜半为了自己去厨房偷来的点心,望着自己的宠溺的笑容,和不管发生什么都承诺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年幼而坚毅的脸。
“你的哥哥不会来了,这么多年都没有出现,不如说,不会是…已经死了吧!?”小津的脸上浮现出恶作剧得逞般的笑容,那是只属于孩童才会有的,人性使然的恶,是口不择言。
“我娘说,你哥再不来就把你嫁给我了!”

死。
神乐不是没有见识过。
被宰杀的野兔,缺氧致死的鯖鱼,割破了脖子的山雀。
两年前那个冬天,那个自己一直企图去遗忘与逃避的记忆,倒在血泊里的青衫的姐姐。
在神乐脑中闪过的无数关于神威的片段…在最后合成了从未见过的光景。
那是幼小的哥哥身躺在已经凝固的暗红之中,血已经不会再从他的伤口中涌出,睁大的眼睛放大的瞳孔里再也照不出自己的样子,有的只是一片虚无。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
神乐尖叫着捂着脸打断了小津的话,伞从她手中脱落的同时重重的砸在了路面,倾盆的大雨瞬时打湿了她精心扎好的两个团子,是寒冷还是因为害怕的肩止不住的颤抖,这是神乐四年来第一次流下眼泪,耳边小津的嘴一张一合,却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你装什么…”
“放开我阿噜!!”
搭上自己肩膀的手被神乐一个闪躲给挣脱了出来,如此厌恶一个人是她平生第一次。下雨时的泥泞之路是连大人都要注意脚下的,扑了个空的小津穿着木屐的右脚一扭,失去平衡的同时哎呀一声的晃了晃身子,满地的绿草与烂泥将他崭新的衣物沾的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只见他满头大汗的用胖胖的胳膊肘撑起了上半身,爬似的向神乐的方向艰难的接近着。他伸出沾满泥泞的一把揪住神乐裸露的纤细的脚踝,往自己的方向狠命一扯,下一个瞬间,神乐眼前的景象倏然变成了灰蒙蒙的暗天,坠下的雨如同针尖一般扎在她的脸上与眼睛里,神乐只觉得自己的后脑勺那处传来足以让人晕厥的剧痛,拉着自己脚踝的手却丝毫没有放开的样子,她吃痛的砸着嘴,眼见着面前的人即将爬起来,另一只尚还套着木屐的脚往小津的另一只手猛的碾了下去。

“你给我… 放手!!”
感受到剧痛的小津松开了捏着神乐脚腕的手,顺着河堤的滑坡翻滚着落了下去,堤边的草并不是可以令人抓住的长度,任凭他拼命的想揪住点什么,最后都无济于事的滚到了堤下,沉入了河中。

直到那湖面上再也没有挣扎的迹象,神乐呆呆的望着上空,昏暗的天依旧是昏暗的天,雨势比起方才已经是小了不少,她试着恢复了站姿,看到泥泞上深深的五指划的痕迹与自己满身的污秽与伤痕,看到从远处渐而接近的光点,听到大人们的的呼喊声,才悠悠的回过神来。

“喂——,找到啦!!”

続く



存稿发完啦ㅇㅁ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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